宋人杨时初创东林书院时,以“东林道上闲步”而命名书院。假若书院一直沿袭教书育人的功能,也许早已落入平庸,然而东林书院注定是不甘寂寞的,五百年后东林书院名声鹊起,倾动朝野,在历史上留下叱咤风云的一幕。(作者:潇洒阿军)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猜想东林书院应该拥有一组气势恢弘的建筑群体,这样才和它的历史地位相匹配。我还想,书院应该远离闹市,最好座落在幽僻的山谷中,浓荫蔽日,水流潺潺。九二年,我走进无锡东林书院(当时的东林小学),才发现书院与我的想象无关。书院蜗居在繁华大街一侧显得冷冷清清,藏在岁月深处,破旧,疮痍,冷漠,有一种破落的高贵感。一个戴着眼睛的老年教师,左手卷着课本,右手反剪,来回踱步,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学识风度,浑厚的男中音在老旧的教室中回响。什么是敬畏,我站在这种场景中,就深深感触到了,历史的威严庄重一下抵达内心。黄宗羲评语在侧: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这一句话,精辟地概括了东林党人的磅礴思想和历史归宿。一个小小的庭院却承担着如此浩大的历史责任,纵观历史,也是极为罕见的。
穿梭在书院,步履艰巨,那段历史清晰地推至眼前。提起东林书院,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顾宪成。1604的暮秋,书院重新开张,顾宪成召集了一群义气相投的落魄仕人,他们一面讲学,一面评议时政,高举“尊经重道”的旗帜,试图以自己的思想和抱负开辟出一块政治清明、轻徭薄赋的百姓安生环境。当时参与讲学的有顾宪成、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时称东林八君子。风声、雨声、读书声仿佛声声炸雷响彻风雨如磐的晚明夜空,皇帝听见了,朝野权臣听见了,三吴子弟听见了,一大批能人志士潮水般涌到东林书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朝士慕其风者遥相应和,形成时风,时人称之为东林党。东林书院在明王朝的经济中心搭建起政治舞台,小小的书院形成了晚明的舆论中心,一出庞杂繁复的晚明党争历史开始了浓墨重彩地演出。
翻开明朝的历史,不难发现,整个明朝是一出忠臣节士的悲剧。从永乐帝灭方孝孺十族开始,于谦、熊庭弼、袁崇涣,明朝到了明末宦官专权,大规模诛杀、迫害东林党人,将这种悲剧演绎到了极致。阉党是一股邪恶力量,是加速明王朝解体的腐蚀剂。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及其党羽屡屡以 “梃击案”、“移宫案”、“红丸案”三案开罪于政敌,朝野一片血雨腥风。为挽救颓势,清正朝纲,东林党成为与阉党斗争的急先锋,对乱臣贼子口诛笔伐,双方剑拔弩张,呈现白热化状态。有一些例子可以证明:天启四年(1624年),东林党人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历数其二十四条罪状,要求将其交刑部严讯,“以正国法”(《明史•杨涟传》)。吓得魏忠贤绕着天启皇帝的龙床痛哭流涕,最终,年幼的天启皇帝庇护魏忠贤。东林党的咄咄逼人将阉党逼到了角落,他们编撰出一本所谓的《三朝要典》,对东林党人横加诬蔑,一把罪恶的铡刀悬在了东林党人的头颅上,阉党捣毁东林书院,疯狂镇压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黄尊素、周顺昌等一批显赫的东林党之士惨遭杀戳,魏大中、顾大章、高攀龙、周起元、缪昌斯等刚直东林人物被迫害致死。趁东林党蒙难之际,齐楚浙党又造天鉴诸录,并列党人榜于全国,每榜少则百人,多至五百余人,凡列名者,生者削籍,死者追夺功名。东林党人治国安邦的宏图伟愿被席卷而来的滔滔浊浪淹没。
《明史》记载东林党人“持名检,励风节,严气正性,侃侃立朝”。应该说,东林党是晚明政坛一股正义力量,承担起历史的重责。东林党大多为官节俭清廉,体恤民情,民望清澈,对阉党的罪行进行深刻地揭露和无情地鞭鞑,独步于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却给自身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他们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和同情。当东林人士被难之时,民众哀恸不已,联署上书。杨涟被捕时,“士民数万人拥道攀号”(《明史•杨涟传》);左光斗被捕时,“父老子弟拥马首号哭,声震原野(《明史•左光斗传》)。阉党对东林党的镇压几乎酿成民众的暴动,可见东林党在当时社会的影响力之巨。在社会腐败,政治黑暗的时代,作为一般的士人和下层的官僚阶级,能洁身自好、独善其身已经难能可贵。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中国士大夫有一种传统的忧患意识,越是被排挤,被迫害,反而越是关心政治。社会越颓废,他们越是有深邃的洞察力。由于耿直不阿,虽有旷世奇才也得不到重用。这是东林党人的悲剧,也正是中国士大夫的悲剧。用现在的话来说,东林党人身上都携带着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他们不随波逐流的独立人格意识,正是体现了为国家为民族舍生取义的大义凛然。在整个病恹恹的晚明时代,东林党的兴起给行将入木的明王朝注入一针强心剂,清正了社会风气,打压了邪恶势力,是明王朝衰亡前的一次回光返照。随着东林党这根晚明大厦的顶梁柱的倾覆,明王朝走进了土崩瓦解的前夕。
东林党的兴衰是明末党派纷争中此消彼长的过程,在和诸党的斗争中逐渐壮大,形成了权倾朝野的一股政治势力,左右着政局的发展。东林党同阉党生死搏斗的事迹,辉映史册,几百年后读史至此,犹觉凛凛生气。同时,东林党摆脱不了时代的束缚,也会计较名利得失;也逃不出狭隘的一面,选拔、安插了大批东林党人为官,排挤打击其他党派。东林党在其后与阉党的斗争中逐渐没落,成为了明末党派倾轧的牺牲品。直到崇祯二年(1629),大学士韩炉等定“逆案”,最后解决了阉党问题,东林党人中的一些幸存者再次得以录用。明亡清兴,东林书院和东林党人逐渐隐入历史舞台,东林党人史可法扛起抗清大旗,以士可杀不可辱的气概,彪炳史册;顾炎武投身于抗清斗争,为国家前途,民族□□,奔走呼号。颠沛流离一生,响亮地提出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东林党也出现了与当时的道德标准相悖的人物,比如号称“东林巨头”的文坛领袖钱谦益,口称效屈原忠君殉国,却推说水冷,反不如烟花女子柳如是为反清复明多方奔走,被康熙帝列入《贰臣传》。在此不多谈。
历史上有两副著名读书人的对联形成鲜明对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的是读书人皓首穷经,一门心事以功名钻营名利和厚禄,抛开社会责任,想的是自己;另一副就是悬挂在东林书院由顾宪成所撰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非常形象地说明了东林党人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抱负。乱世不仅仅出英雄,也出忠臣。东林党人以清高的人格和清白的人品使得他们不能混迹官场,同流合污,横而不流,苏世不移的独立精神和人格魅力,俯仰千年历史之间。他们的高度,后世的读书人很难企及,他们注定要光照汗青。
2005年,草长莺飞的季节,一个琐屑的日子,我再一次谒访书院。书院已经整修一新,气度恢弘。门前,矗立着典雅庄重的石牌坊,通道两侧绿树浓翳,透出一股苍远的历史氛围。东林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燕居庙、三公祠等主体建筑鳞次栉比。漫步书院,清风拂面,粉墙黑瓦,奇草异卉,怪石嶙峋,小桥流水,景色宜人。现在的书院,更多的是作为装饰,一些后建的建筑人工雕琢的痕迹过浓,这样的建筑具有巍峨气象,独独缺少了书院特有的风骨。我是苛求了,有缅怀之地,已属大幸。
三五游人闲庭信步,与四百年前学子如梳、政客门庭若市的景象大相径庭,经过历史的过滤和沉淀,书院往日慷慨激昂与宏滔论战早已渺无踪迹。顾宪成的画像清癯坚挺,目光如炬,一如当年的决绝不返。1612年,倍遭阉党迫害的顾宪成含恨死去,顾宪成生前一切功名被追夺,直到崇帧初年才获昭雪。顾宪成才华横溢,著有《泾皋藏稿》22卷、《小心斋记》18卷、《毗陵人物志》9卷及《还泾录》、《桑梓录》等。裔孙汇编有《顾端文公遗书》存世。我站在历史之外猜想,假如顾宪成像中国的很多文人一样躲开政事,隐在书院一心著书立卷,混个大文豪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终老江湖,也不会落得个生前蒙冤受屈,死后掘墓鞭尸、殃及子孙的结局。但正是顾宪成的执迷不悔,将东林书院推到时代的潮头,也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漩涡。
站在书院,环顾现在的一些读书人,围着领导团团转,趋炎附势,一心想着名利、功利,投机取巧,吹牛拍马,浮浅轻薄,人云亦云,唯唯诺诺,不敢说真话,顶多也就在背后发发牢骚而已。比比忧国忧民的先贤们,我们精神无限矮化,人品退化,这究竟是我们之过,还是时代使然,我想是,或许都不是。沿着东林方向,看到的只是他们拖着修长的历史背影渐行渐远,却找不回终年的往事,寻不回自己迷失的灵魂。这就是距离,是和东林党人刚正、旷达、大义、决然、超逸之间的距离,是我们一生一世都无法抵达的。
依庸堂外,一对新婚夫妻正在拍着婚纱照,女子幸福的笑靥宛如一地盛开的芍药,美丽,鲜艳,妩媚。明人自诩“脚迹得入依庸堂,人身一大幸事”。如今,我静静端坐在依庸堂上,仿佛依旧可以听见书声琅琅,风雨阵阵。我提笔写下书院这段历史,内心早已一片凄风苦雨。
无锡市,别名梁溪,简称锡,江苏省辖地级市。无锡市位于北纬31°7′至32°2′,东经119°33′至120°38′,长江三角洲江湖间走廊部分,江苏省东南部。东邻苏州,距上海128公里;南濒太湖,与浙江省交界;西接常州,去南京183公里;北临长江,与泰州市所辖的靖江市隔江相望。无锡是中国著名的鱼米之乡。无锡是中国民族工业和乡镇工业的摇篮。无锡发达的商业形成了向全国的强劲辐射力。无锡景色优美,是中国优秀旅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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