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古镇 最后一片文化净土

    李庄位于四川南部，在宜宾市的长江下游19公里处，在行政上属宜宾市的翠屏区管辖，几乎从来都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镇。说起历史，李庄最早可以上溯到战国时期的古僰(读做博)人。在宜宾地区，也曾经发现过一些宋朝时期的僰人悬棺，具有很高的考古和人类学价值。但李庄真正走入人们视野是抗日战争爆发，随着同济大学、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及中国营造学社等学术机构搬迁至此以后开始的。那时的李庄，是濒临沦陷的中华文化的避难所之一。

文化的护佑，李庄的辉煌
　　看过《围城》的人，恐怕记忆最深刻的部分都是方鸿渐和李梅亭一行前往和生活在三闾大学的那些故事。那么走在李庄古镇狭窄的街道上，你关于那本书的很多记忆都会被唤醒。因为真实历史和小说里的故事，有颇多的相似之处，比如都是抗日战争期间把大学从敌占区搬迁至偏远内地的一个小地方；学者们从条件优越的大城市寄居在狭小民房达数年之久。不同的是，小说中的人物是方鸿渐、李梅亭和高松年们；而曾经生活在李庄的则是学界的泰山北斗们，他们是李济、 梁思成、林徽因、傅斯年和童第周等等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
　　当年同济大学在寻找新的校址时，既要考虑到隐蔽性安全性，又要考虑交通便利与否。本来最初心仪的校址是宜宾市的南溪县城，但当地官绅担心小小县城，一下子涌入超过万人的外地人，会造成拥挤和物价飞涨，婉言谢绝了。这时规模更小，当时行政上还隶属于南溪县城的李庄镇却给同济大学发出了"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应"的16字电文。李庄当时的人口只有3千多人，但在1940年的时候，在中华民族最苦难的岁月里，他们张开怀抱，接纳了在战火中流离的超过1万2千人的学者和学子们。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为他们辟一方净土，置一张书桌，使得中国的学术得以在此薪火相传。
　　也正是因为这些中国顶级的学术机构搬迁至此，使得当时的李庄成为战时的中国四大文化中心之一，蜚声海内外，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史》就是在这里写成的，这可是中国建筑界的扛鼎之作。可以说，李庄为中国的学术界做出过巨大的贡献。当时来自美国的书信，只要写上"中国李庄"，肯定就会送达无误。

李庄古镇

李庄的"三白""四绝"与那些冠盖中华的学者
　　但现在在李庄，你听到最多的名字，肯定不是梁思成与林徽因，也不会是魁星阁与旋螺殿，而是李庄白肉。无论是你吃饭的任何一家饭店，还是街边卖熟食的小摊，所有人都会声称他们家的李庄白肉是最正宗最美味的。这种由煮熟的五花猪肉切成的长约10多厘米，宽约3-4厘米，厚约1-2毫米左右的薄片，绝对是李庄最为骄傲的传统美食。本来它有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裹脚肉"，指的就是它又白又薄，和当年小脚女人的裹脚布一样。抗战期间，身为中央研究院院长的陶孟和是李庄老字号"留芬饭馆"的老主顾，这道美食是老陶的最爱，可他嫌弃人家的名字不雅，就抹着嘴角给人家改成了"李庄白肉"这个名字。与李庄白肉并列三白的另两个是白酒与白糕。白酒无需多做介绍，宜宾本是中国名酒基地，五粮液的故乡。白糕则有点类似北方的绿豆糕，非常好吃，并且利于久藏，可以买来作为手信的纪念品。
　　梁思成在李庄居留了6年，对李庄的建筑曾经做过细致的考察，他给李庄总结的四绝包括：慧光寺的九龙石、张家祠堂的百鹤窗、长江边的魁星阁，以及镇外两公里处旋螺殿。九龙石的体积不大，上面雕刻了9条形态各异的龙，如今用玻璃罩了起来，就在慧光寺的大殿前面。百鹤窗在张家祠堂的主建筑上，共有50扇窗页，每扇窗页上都雕有两只白鹤，姿态各异，故名白鹤窗。魁星阁在李庄外的长江岸边，最初建于清朝光绪年间，为三层全木结构。梁思成曾经评价它"是从上海到宜宾沿长江二千多公里江岸边上，建造得最好的亭阁"。可惜的是，原建筑在文革期间被拆除，如今的建筑，则是1998年在距离原址100多米处重建的，而且是作为酒店茶楼重建的。
 　　旋螺殿建于明万历24年(1596年)，始名文昌宫，位于李庄北方2.5公里外的石牛山上。殿身通高25米，呈八角形，进深、面阔均为8米。外为三重檐，内实二层，青色筒瓦， 塑八条垂脊，垂脊上各置垂兽和走兽。屋面坡度平缓，宝顶及八个翼角的起翘均不甚高，比例匀称，线条柔和，风格独特，造型奇丽。内部结构设计匠心独运，巧妙地运用力学原理进行支撑。顶部藻井，八面均用斗拱叠架成网目状花纹，并向右转至顶，形如旋螺，故此得名。整个建筑上下三层无一根钉子，却异常牢固。 梁思成将其收入《中国营造学社汇刊》和《中国建筑史》，誉之为"颇足傲于当世之作"。

内景

        李庄的面积并不大，如果想速速逛下来的话，不到3个小时就够了。最重要的景点是同济大学旧址、中央博物院旧址、李济旧居、还有被梁思成赞为李庄四绝的旋螺殿、魁星阁、九龙壁、百鹤窗，除了旋螺殿，其它三个都在这一区域内。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旧居要在画面左侧的月亮田部分，距离小镇大约有1公里的路程。古镇入口的东岳庙，是当年同济大学工学院的所在地，它门前的广场，在2006年被更名为同济广场。长江边上还竖起了一个很现代，但没品位的雕塑，从东岳庙门口一路走向那个雕塑的是十数对脚印，每一对脚印代表一个年代，这里的年代从同济大学始创的1907年开始。

　　祖师殿曾经是同济大学的医学院所在地。这里发生的"吃人事件"挺有意思。医学院嘛，总是要有尸体解剖课程的，于是，经常会有尸体被抬进这个院子，这事儿在当地就挺令人恐慌的。后来有一次一个瓦匠在屋顶工作的时候碰巧看到同济师生解剖尸体，于是"下江人"(当地人对当时在这里师生的称呼)吃人的传闻就不胫 而走了。为了消除误会，校方想了很多办法，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在张家祠的那个院子里举行中央博物院的藏品展览。我没查到具体的资料，所以不确定当初跟随中央博物院(就是故宫)一起迁到这里来的那些藏品都是什么，是不是后来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台湾的那些国宝呢？如果是的话，那么当初在这里展出的那些展品，就是当今中国最NB的国宝。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展出期间，很多达官显贵都从成都和重庆赶过来观赏。那很可能是李庄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当时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主任，李济，是著名的人类学家，也被称作是中国现代考古学之父。殷墟的发掘工作就是由他主持的，在1949年之前前往台湾。 
   　在小镇的西边大约1公里处，有一个叫做月亮田的地方，在越来越多新建起的小二楼村舍中间，一处白墙黑瓦的院落，完全被淹没了。没有指示路牌，没有过往游人可以询问，但你坚持走进去，就可以看到它安静的，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了。这就是当年中国营造学社的旧址了。不知道这地址的选择，林徽因发挥了多大作用，不过现在想来看来，她的影响应该很大。一来那个时候，她的肺病非常严重，确实需要一个远离人群的居所静养；二来，这处院落的所在，确实雅，颇有些女性化的痕迹，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林徽因。我把竹凳搬到房前，坐着休息了半个小时。看着院子左侧墙外的竹林，募的想起金岳霖当年调侃梁林夫妇的一副对联："梁上君子，林中美人"。
　　玩味字句中的揶揄与羡慕，再想想那个中国5000年文明史中思想最活跃，学者大家浩若繁星的年代，不禁悠然神往了。

李庄外的油菜花

悠然岁月，李庄的小镇生活
　　李庄的街道都不是很长，并且大部分街道都是生活本来的味道，只有席子巷在夜里会点亮几盏灯笼。  
　　因为探访位于李庄往宜宾方向的公路上两公里处的旋螺殿，沿着公路一路走去，在蜀南六月，山风轻柔的天气里，是非常不错的经历。道路两侧是纤陌纵横的田野，水牛不识魏晋汉唐悠闲漫步，现在想来是在李庄两天时间里，几段最好的时光之一。旋螺殿其实已经非常破败了，它最绝的是顶棚部分的结构，用门前介绍中的语言说是全木"穿逗斗拱"的结构，无一根钉子，是古典建筑的代表之作。介绍是用中英两种语言写的，当看到穿逗斗拱结构时，我就想，如果下面的英语要是翻译出来了，我就要去拜会一下这个神人，结果看到英文部分的时候，写的是 chuandoudougong structure。我就笑了。
　　李庄正街和与之相交的两条街上，有好几家老茶馆，上下午的时候生意都好的不得了，都是本地人在里面喝茶打牌。我坐在他们中间喝茶，看他们打牌，想的是：在乌镇、周庄、凤凰一类的古镇里，来自大城市的旅行者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自己的生活，所有的生活习惯都得以维持，主要沟通的对象很可能是来自另一个大城市的 跟你一样的人；而在李庄，如果愿意，你可以像当地人那样生活，至少可以感受到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他们就在你的身边，而不像那些开发的很好的地方，当地人要么在景区之外，要么站在你的对面，为你提供住宿餐饮纪念品等服务。
　　如果我脸皮厚点，甚至可以省下一顿午饭钱，因为我在一户人家门口拍照的时候，里面的主人，甚至邀请我进去一起吃饭。我是真不好意思，婉拒了。当地的老年歌咏队，声情并茂的唱着红歌，他们是真心的，这个我知道，也能听出来——他们真心地陶醉在音乐本身里。吃过晚饭，有些人在跳舞，有些人则在喝茶。日子在此时此刻恬静详和，就象"李庄"这个名字，平淡地隐居在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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