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便利的交通工具、旅行度假观念的普及、殷实的旅行预算,这一切使得现代的旅行者越来越大胆激进,无论是安徽的纯朴古村、海南的热带丛林,还是西藏的高山雪域,都被旅行者探索过,游历过。
然而,无论旅行如何深入,在960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土地上,始终存在着一些旅行盲点,它们或者因为路途艰辛遥远而难以到达,或者是因为曾经一度繁荣的经济文化逐渐没落而被人遗忘。
多年来,这些保存着独特风景和人文传统的秘境,在旅行者精密的“雷达”之外悄无声息地存在着,此次的专题将深入发掘这些鲜为人知的奇丽风貌。
为了更全面地收集信息,严谨而准确地对目的地进行刷选,《新旅行》邀请到资深探险家、旅行家以及来自考古、生态等领域的专家组成强大顾问团,而我们的编辑、特约记者和签约摄影师组成采访小组,数次深入目的地,在这里要感谢质朴善良的当地人给予我们的向导和协助。
秘境,对于广袤辽远的中国只是冰山一角,但它是一个开始,对于秘境的探索将在亲身游历中得以实现。
诺邓 凝固的岁月
撰文/肖育文
“诺邓”是一个白族山村的名字,位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云龙县郊6公里处。自唐代南诏时期起,它就一直沿用“诺邓”这一村名,至今已有千余年历史。它的位置不算偏远,但因为隐藏于群山之中,极少有人知道,它以奇妙的“太极锁水”,丰富的信仰和民族文化,曾经发达的盐业留下的遗存,构成了十分鲜见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2003年,当我还寄居在丽江时,无意中从一本英文书上看到诺邓的介绍,立即被它神秘的八卦太极水系图所吸引,那种壮观、神秘和浑然天成,让我非常着迷。诺邓虽然在大理,但因为已经靠近临沧的大山,路况又极差,不易到达。我心里一直牵挂着这个山村,也时常向人打听,但得到的只是零星的信息。
几年过去,心里的向往始终没有减弱,2008年,我决定独自前往。但心里的情感很复杂,河流组成的“太极图”那么宏大神秘,我担心在真正见到的时候,会失望。
到云龙县后,为了保持它的神秘,我并没有先到诺邓,而是先到周边地区走了一圈,再回云龙县前往诺邓。从云龙到诺邓只有三四公里,但路况非常糟糕,我找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摩托车司机对我的到来感到奇怪,知道我想要更多了解这里时,他显得异常兴奋,得意地说这里出过很多文化人,并滔滔不绝地将他所知道的讲给我听。第一次听一个当地人这样直观地描述它,让我感觉很新奇。
奇妙的太极锁水
真正的震撼来自看到“太极图”的那一刹那,比想像中的更为壮观。诺邓在与澜沧江支流江交汇时,绕了一个“S”型的大湾,形成了类似道教“太极图”的天然景观,即“太极锁水”。从远处看,云蒸霞蔚,四周群峰环绕拱卫,真有万山朝拜之势,非人类所能完成的杰作。
诺邓村带来的第一印象却是另一种情形。如果不是司机指点,很难想象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诺邓,从外形上看,它和任何一个山村并无明显区别,但是真正进入村庄以后才知道远非如此。
村庄沿着山势展开,逐层向上,非常清净,只有我一个游客,村里正好在拍电影《遥远的诺邓》,大概很少有外来人的缘故,剧组以为我是去探班的。
最为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很多道教和佛教的迹象。在云南,儒家和道教的影子并不多,而像诺邓这样有数家寺庙的,几乎没有,而我是山东人,来自孔孟之乡,对这些东西熟悉又敏感。在云南这样少数民族集中的地区,而且又是诺邓这样以白族文化闻名的村庄,道教、儒教能和当地文化很好结合,并且保存至今,可见它的包容性,当地人应是对这种多元文化十分认同和重视。
村里人告诉我,诺邓村民素有“九杨十八姓”的说法。元代开始,南京、浙江、福建、湖南、江西、山西等地陆续有移民迁来这里,或因经商或因仕宦,在同当地居民融合后,形成了诺邓村现在的民居建筑。
而在各家族谱的记载中,提到最先到诺邓居住的各家族先人去世后均为火葬,在同原住居民融汇后,他们也同当地的主体民族——白族结合成一个新的群体。清代以来,诺邓村民已全部成为白族,他们一直保持着完整的白族语言和白族风俗,但是结合了汉族和白族各自的特征。如在宗教信仰上,诺邓既有白族的本主崇拜(当地的本主是明朝三征麓川的将领王骥),又同时信奉佛教和道教。在宗教活动和庙宇建筑上,这种融合体现得更为直观,村里现在还有玉皇阁庙宇建筑群、文庙、武庙、香山寺、古岭寺、云崇寺、观音寺、王母寺、龙王庙,以及文昌宫、三崇庙、城隍庙、魁星阁、财神殿、关帝庙等20余处遗址。但可能顺从自然环境上“太极锁水”的缘故,道教的因素更明显些,比如洞经音乐演奏,是这里非常有影响的精神项目。
第一次被诺邓打动,就是因为看到了一张它的八卦太极水系图,等到我亲临现场时,那种壮观、神秘和浑然天成带来的震撼,至今仍然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因盐而兴的城镇
一个规模不大的村子为什么集中了如此多的宗教场所?我在拍照时遇见一位当地老人黄永寿,他对诺邓的过去此如数家珍,并解开了我心中的困惑。
从有明确记述的唐代开始,诺邓村的演变发展完全赖于盐业经济的兴衰。南诏时期“细诺邓井”的盐业生产已有相当规模,明朝中后期,诺邓成为滇西最为繁盛的城镇。这里曾经往来着许多盐工、商贾,以及与盐政有关的官吏,“万驮盐巴千石米,百货流通十土奇,行商坐贾交流密,芒铃时鸣驿道里”描述的便是那时的场景,现在村里那些光滑的石头,便是当年那些驮队留下的。
在来这里前,我曾数次到过楚雄禄丰县的黑井镇,它是茶马古道真正的起点,但因盐而兴,因盐而衰,从那里听到的信息是:茶马古道上至今保存完好的,只有黑井和诺邓,都是曾经极为风光的盐都。然而黑井已经成为非常商业化的旅游景点,诺邓依然保持着质朴的风貌。
黄永寿说:如果把通往诺邓的公路和电线杆去掉,那这里的风貌和明清时代没什么区别。寺庙、牌坊、会馆、祠堂、府第、巷道、墓葬,在这个小小村落里全都有,民居虽然已经老旧,却是化石级的历史见证。
2007年,黄永寿办了家庭博物馆:黄霞昌家庭生态博物馆。家庭博物馆的成立,一是受大理博物馆的委托,二是自己家里宝贝比较多比较完整。为了保护当地文化,大理州决定以家庭为单位建立“家庭生态博物馆”,这在全国尚属首例。黄永寿祖上黄霞昌是诺邓井有名的盐产业大户,从事盐业的同时,耕读传家,世代相袭。500多年来,黄氏家族共出秀才百余人、贡生26人、举人4人、进士2人,有“复甲留芳”之美誉。于是自然地,家里便累积下来很多宝贝,现存250多件艺术珍品。
在诺邓,像黄永寿家这样保存完整的不算太多,但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些 。一个300多人的小山村,每家每户都有历史背景和价值不斐的古董,家族先辈留下的手稿、工艺品,亲手触摸这些东西时,才真切地感到文化的深厚。我曾在一家自称是乾隆进士后裔的家中见到雕刻精致的板壁纹饰和进士大人使用过的大号雕花书案。书案被遗忘在偏僻的山村里几百年,雕饰的色泽也一年年加深,现在看上去,已经是纯粹的灰黑色,炭化了一般,厚重而不失气派。同样沉重厚实的条案上放着一个随便用胶泥粘合起来的碎瓷花瓶,看上去也是明代遗物。
以前村民不知道自己家中那些“破玩意”的价值,有人甚至把它当垃圾丢了。黄永寿指着一个黑糊糊的木罐说:“这是村中群众丢弃后,被我捡回来的。”慢慢的,村民们都知道如何对待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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