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岛在我的印象里，只定格于莫妮卡贝鲁奇那回眸的一眼瞬间里。在地图上，它像是亚平宁半岛的小跟班，被无情地丢在地中海上，于是眼里满是流淌的橄榄油，还因爱生恨出了黑手党。我也从没预想过，会在圣诞节间造访西西里，所以当意大利朋友真诚地抛来橄榄枝的时候，还是犹豫了。然而自此之后的一系列行动表明，某些理智的思考在某些微妙的造物面前没有丝毫说服力。因为错过了机票预定，我不得不选择在平安夜从米兰乘火车，穿越整个意大利，倒两次车，外加一遭专程轮渡，耗时20多个小时，去到这个有着众多美丽传说的地中海岛屿，亲身体验那些传说之外的东西。

　　满城尽带黄金果

　　从卡塔尼亚下火车，旋即搭上一趟拉古萨方向的顺风车。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西西里，虽然火车在麦西拿港口拆装的时候，天色就已经蒙蒙亮，可是灰蓝色海岛清晨里充盈的潮湿气息，却很难与此时窗外和煦的日光相比。特别是当一阵曼妙的味道在鼻尖灵巧的滑过，整个精神竟也为之一振，那是新鲜橙子的甜香，还混着柠檬的青涩。人类的恋爱多半是从嗅觉开始的，如果有一种味道总能让人时时刻刻记忆犹新，恐怕投入其间的情感也非同一般！

　　我只能说这是一次童话般的初次邂逅，褐色的柏油路在空旷的田原间延展开去，两旁栽满了一人多高的果树，一棵紧挨着一棵，每棵都缀满了橙色、黄色的果实，饱满丰盈，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去摘。很多果实太过成熟，滚落在公路两旁，星星点点，散漫在整个田野上。很难相信，此时竟是西西里的冬季，由于天空还有着雨后初霁的羞涩，天地间一片奶白，远处一排身形巨大的三叶风车，自顾自地转个不停，整个时空不由分说地变得越发抽象，让通宵的困倦倏地袭来，模糊意识，似真亦幻。

　　抵达拉古萨的下城已然正午，Maria的热情拥抱彻底将我融入西西里的世界，她是我在米兰结识的朋友，有着古希腊少女般娇好的面孔和金黄色的齐肩长发，平日总是耐着性子教我意大利语。拉古萨是座山城，曾在古希腊时期兴盛一时。如今，那些灰黄色的古老建筑们仍旧肩并肩伫立于小城所在的山头，岿然不动，怕是已有千年之久。湿漉漉的山间车道两侧，尽是看上去外表破败却内里精致的庄园庭院，残缺的石墙圈起一座座花园，因了不同时期新旧交替的装潢修缮，而彰显一派历久弥新的别样风采。毕竟，至少还有这岁岁年年风姿不变的姹紫嫣红，仍旧依傍身边，常在常开。

　　迎接我的午餐主菜是鱼，正要开动却发现少了最重要的一味。朋友的父亲不由分说，执意要找到它，翻箱倒柜终未果，灵机一动，冲下楼去，倏忽又爬上楼来，只见他手里攥着个明黄色的柠檬，我这才想到院子里那棵羞答答的柠檬树。西西里于我而言，无疑是个充满传奇般的岛屿，肥沃的土地，丰润的雨泽，一旦有种子落地，四季充足的日照，便注定了生命孕育的必然。这只青涩的柠檬，还挂着时新的雨水，意想不到地竟使整个房间溢满清香。将饱满的汁水淋在盘中，烤鱼的鲜美便被完全调动出来，化在口中，味道不是一般地好。

　　朋友一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平安夜的晚上，随同她来到拉古萨的主教堂，参加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宗教仪式——圣诞弥撒。4个多小时的仪式，结束时已是深夜，雨水之后的夜空，月朗星稀，周围几个街区的邻里，大多相熟，便在这新年伊始，纷纷奔走相拥，衷心祝福彼此，有些老者说到动情之处，甚至连眼眶都是湿润。朋友的父亲是名副其实的老绅士，经天纬地古道热肠，听凭我们的疯狂建议，傍晚时分驱车前去城南的小海湾，地中海的晚霞，赤红的天空侵染着赤红的海水，吐纳自如的浪头，温婉冲刷着细腻的沙滩，静默的船舶，静默的庭院，除了中心广场上的灯火和冰激凌小店的熙攘之外，沿路均是昏黄的路灯，痴痴立在蜿蜒的滩涂小路上，也学着星子的模样去追逐月亮的温润光晕。

　　而恋人们成排坐在远处，期待着春暖花开。

　　(编辑/丛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