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当代大学生看西藏感言

　　靳相宜/文

　　旅行的意义在于把心安于别处，得以冷静抱臂观察这尘世其他人的琳琅满目，我一贯不相信群体性的聒噪出行能够完成旅行的意义，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终点是西藏。海拔5000米的高原，离天最近的地方。在这里，无法置身事外的清冷观看，因为展现给我的不是那些和旅行画册上如出一辙的小桥流水，西风瘦马，不是皆大欢喜预先设定好的尘世风景，是一个完全素面朝天的世界，真实到让人措不及防。

　　大昭寺，布达拉宫，纳木措，罗布林卡，不过是最普通的商业路线，出门上车，下车观景的庸俗游览方式，我本来以为收获到不过是一堆自欺欺人的旅游纪念品和用来做炫耀资本的人物写真，却没想到，拉萨也豪不介意的把最圣洁的东西展现给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大概因为他是一个过于粗糙的城市，从倾城的日光到凛冽的干燥，从奔放的居民到艰涩的食物，拉萨在白晃晃的天光和游人带有窥探性的目光里面坦然自若的吃喝拉撒，素面朝天。乌镇的那条石板路上，也是这般光景，游人不怀好意的探头探脑，居民们熟视无睹的听着自己绍兴戏，剥着自己的小毛豆，吵着自己的体己架，但那不过是为观看者精心安排的一场凡间烟火表演，演员们颇不敬业，面容呆滞，行动缓慢，他们知道，自己不过是照相馆里那张红色的布景墙。

　　但拉萨不是，尽管他是最著名的旅游城市，尽管他每天接待不计其数来来往往的眼睛，尽管他被责令要好好搞好接待工作，好好做一只玻璃墙后面被观赏的大熊猫，但拉萨还是固执的维持着自己的生存方式，游览的人来亦来去亦去，布达拉宫想看便看，转经筒开过光的佛珠想买便买，牦牛肉酥油茶糌粑想吃就吃，但那滚滚红尘，永远拉条线把我们外人厘清在外，其中再万分精彩，也请你不要喧哗，有序观看。

　　在去往布达拉宫的路上遇到无数磕大头的圣徒，他们旁若无人的磕头行礼，因为心中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信仰，不屑于与我们这些生就了无灵魂寄托的可怜虫分享。我们充满赞叹的观看，猎奇性的拍照，或者带有崇敬心情的尾随，我想他们在心里，对我们，应该是有最深切的悲悯。

　　一层一层的爬进布达拉宫，在幽暗的庙宇里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漫天繁花似锦，佛祖们在香雾缭绕中安然微笑，导游讲这是哪尊佛祖，那是哪尊佛祖，我突然很害怕佛祖们会生气，这些俗气的香火看客，只知道蝇营狗苟，只知道功利性一己私利的朝拜，凭什么把我的今生来世讲给他们听？ 一不小心转身，就落得与佛祖四目相对，我看他手中拈花，正想配合情景的微笑，突然看见一角念经的小喇嘛对我怒目而视，只好双手合十，轻轻的说你好，打扰了，然后逃之夭夭。

　　大昭寺的门口，看见一脸风尘的藏族老阿妈摇着转经筒蹒跚从面前走过，摇摇晃晃对着佛祖的方向拜倒下去，磕三个长头，口中默念有词，尘土满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深邃的安宁，有信仰，真的这尘世最最幸福的事情，我却天生被剥夺这幸福的权利，何其残酷。

　　发愣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的欢快口哨声，游手好闲的男青年们大声宣读我们衣服上的 大学生看西藏 标志，强制性的将小妞等临时称号分配给我们，他们别着藏刀，半裸上身躺在寺庙的房檐下面，就这样和佛祖赤诚相见，明目张胆的调戏来往妇女游客，我说了，拉萨是粗糙的，连骚扰也来的如此豪放。

　　在当地的小吃店里，围坐在乌黑且酸臭的桌子旁边喝酥油茶，旁边的老爷爷拿出自己的青稞酒，用袖子擦擦黑乎乎的杯子就开怀畅饮，这个桌子喝过的杯子直接端起来就拿给新进来的客人享用。对于肮脏与洁净的概念，我们有天壤之别。布达拉之下，肉眼能看见的都不是肮脏，反而那些隐藏于视觉之下的，才是不洁。

　　宵禁之后跑去八角街，走进最后一家开门的商店，一眼看见一只绞花银手镯，暗沉而有分量，纹理中是老银子沉淀下来的青黑，店主看见我眼睛放光，默默拿出来戴在我手上，说，你前世和它有缘，不过是推销最拙劣的伎俩，我却痴迷于这样的情境，佛祖脚下，奇迹之城，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问了价钱却不能承受，店主很祥和的一副同情我的样子，说那你就戴一会吧。真的就只一刻钟光景，松松夸夸的手镯，却在手腕上留下古怪的红色印记，直到现在也没有下去，也许真的是前世留给我的讯息，这算是拉萨这座粗糙而圣洁的城留给我的唯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