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看眼前的形势似乎不用迁徙。迁徙,是鄂温克人的传统,随着驯鹿和猎物,哪里适合就在哪里安家。玛利亚·索是大家的额尼,鄂温克人的事她自然知道的比谁都多。“以前搬家,都是看哪里猎场好,主要是找灰鼠多的地方搬,还要有水,有烧柴”,迁徙时“人骑的鹿打头”,剩下的驯鹿驮着家什和老幼,叮铃叮铃跟着人,穿越一个又一个丛林,才择地扎下营地。每走一段就要用斧子砍出“树号”,以免迷路。冬天是打灰鼠的季节,所以大家边搬家边打灰鼠。额尼八岁时有一回搬迁赶上雪灾,雪厚的有人高,驯鹿走在里面都像被淹没了。大家就都穿樟松、桦木做的雪板走,一边砍树把苔藓喂给驯鹿吃。这次迁徙没有损失一只鹿,大家都平安抵达。额尼的故事很有画面感,让人的思绪一直停留在白雪皑皑的森林。
选新营地要考虑,尤其是夏天。额尼说夏天搬家一定要有“拉布卡”,这种苔藓点着时可以防蚊虫,还可以灭火。鄂温克人用火是非常小心的,无论何时总有人看着火,即使着起来,用“拉布卡”一压也就下去了。说及蚊虫,顾桃想起07年在营地,有天早上何协请大伙吃鱼,那是他昨晚的奋斗成果,顾桃看他脸上的包就知道。何协说蚊子太多,他用纸堵住耳朵和鼻子蚊子才没有飞进去。这就是大兴安岭的蚊虫,大概夏天来过这里的人都深有体会。
林子里最美丽的树当然是白桦树。亮堂堂的白色树干挺拔,毛谢曾把它们比作“妩媚的女兵”。桦树皮划下来,鄂温克人还用它做“佳乌”(船)。佳乌两头尖,很轻,每家每户都会备有两三只。
森林里的悲欢
现在山上的鄂温克人跳舞跳的少了。从前部族里有喜事时他们就会跳舞,围着篝火手拉手,女的在里跳,男的在外圈跳,女的往右转男的就往左。还要有声音,女的发“给——”,男的发“咕——”这是天鹅的叫声,“给咕给咕”,曾保护了鄂温克的先民。跳舞伴着美酒,酣畅淋漓,人尽皆欢。以夜晚浅黑的静谧为背景,热烈的红色火焰晃动双眼,那是只属于鄂温克人和森林的美好记忆。
有欢就有悲。最简单也最悲痛的莫过于人和驯鹿的离开。有一年夏天顾桃和雨果、王瑛去采都柿,在山脚下就听见乌鸦叫声,寻声过去,发现一只驯鹿被偷猎者下的套套住,死状凄惨。大家很悲愤,又无可奈何。老猎人安道别着两把猎刀去解鹿,大家忍痛烧掉鹿的头和脏器,以免腐肉把野兽引来。在过去鹿是要风葬的,在高高的树上拉一个四角,鹿就挂在上面风葬。人离世也是如此,风葬能让人的灵魂接近天堂。
从古到今,鄂温克人绝不会离开他们的驯鹿。03年国家组织鄂温克人迁出森林,他们把驯鹿也带下山去。在新居漂亮的房子里,驯鹿却纷纷倒下。驯鹿离不开森林,人就能离开吗?于是一些鄂温克人带着驯鹿回到了森林,但城市和森林的纠葛却在他们心里扎下了根。年轻人不喜欢城市也不那么适应森林,像柳芭,那一年她倒下了,喝了酒浸倒在森林膝盖深的河水里。
酒,本是森林里暖身的东西。但现在,酗酒是额尼最痛恨的事之一。从柳芭到英刚到毛谢,这些离开的人无一不和酒有关。那天何协和维佳唱歌,唱着唱着就哭了,泪如雨下,喃喃说这些年人走的太快。但年轻人喝烈酒还是像喝水,顾桃已经眼见许多酗酒干仗的事。好在打完架亲人还是亲人,亲密如初,从没有见过这样友爱的暴力。但他们的悲伤有来由。迁出森林的他们不能再打猎,猎枪也被没收。原有的生活方式几乎被颠覆,而乱砍乱伐、偷猎、破坏森林的“现代文明”就是始作俑者。森林没有野兽,他们无猎可打;驯鹿没有“恩靠”,它们离家越来越远。鄂温克人想搬家,都无处可去。尘世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森林就是他们人生的底子,而驯鹿就像是他们的现实图腾。没有驯鹿和森林,精神也就无处可依。不必再问,没有猎枪的猎人,悲伤吗?
风中仿佛传来铃铛声,驯鹿要回家了,老人的眼睛亮起来。
走吧,我说,他们需要宁静的森林。
佳城美称:生态天堂,华夏东极,中国粮仓,欧亚之桥,中国大豆之乡,中国鲟鳇鱼之乡,中国白瓜之乡,东北大米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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