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林　文／图

　　第一次去日本，朋友推荐去关西地区，奈良、京都、神户、大阪。本想随意走走，没想到竟遇到不少有趣的人和事。

　　奈良和京都是日本的古都。公元4世纪，日本统一为一个国家时，将首都建立在奈良盆地一个叫“飞鸟”的地方，710年迁都平城京，位于现在的奈良市。后再迁往京都，京都作为日本的首都历千年之久，直到1868年明治时代才迁址东京。这两个城市故址古庙数百上千，仅京都的世界文化遗产就有17处之多。奈良吉野山有一条古代著名的朝圣路线，15、16世纪，这条山野路上的参拜修行者络绎不绝，是世界两处仅有的与“道路”有关的世界遗产之一。吉野山内的古寺庙大都在千年以上，现在这些古迹大部分保存完好，奈良地区还有着至今最为完整的唐代木建筑。因此，这两个地方又被日本人称为“心灵的故乡”。

　　笔者在奈良听到一个故事。二战后期，美军对日本实施空中轰炸期间，闻听要轰炸奈良，我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特意赶往美军设在重庆的指挥部，力陈保护奈良城的重要性，美军指挥部采纳了梁思成的建议。奈良古城建筑免遭摧毁，梁思成功不可没，至今梁思成仍被奈良人称为“恩人”。

　　在这些故址和古寺庙里，不经意间总是会听到和看到深深的中国印记，当地的导游和寺庙的和尚们对此大都津津乐道，这给人一种感觉，中日之间自古以来的交往是不是从佛教的传播和古都的建设开始的？

　　吉水神社供奉孔子孟子庄子

　　日本神佛合一，在风景如画空灵幽静的吉野山，分布着许多寺庙和神社。笔者一大早到吉野山修行中心金峰山寺主殿、始建于8世纪的藏王堂体验坐禅。禅毕，沿着山中古老的小街，见到一处“吉水神社”，这神社已有1300年的历史。神社墙外是很深的山谷，朝山的对面望去视野极好，山峦叠翠，漫山的樱花树和枫树尽收眼底。古朴的大门，木质建筑，一进去就见到了神社的宫司佐藤一彦先生。在他的引导下，先要用院中竹筒流出的山泉水洗手漱口，三鞠躬拜祭后脱鞋进入正殿，坐好后，宫司恭恭敬敬地向我们介绍了正面墙上所供的三位先哲的画像，大家一看全乐了，他们是：孔子、孟子、庄子。

　　宫司正襟跪坐，滔滔不绝地讲述孔子孟子庄子的思想，中庸、和谐、勇气、礼仪，足足讲了20多分钟。末了他说，钱不重要善良的心才最重要。原来这座神社曾是日本最古老的书院，其历史可以上溯到镰仓时代。

　　离吉野山不远的飞鸟盆地，是日本建国的发祥地。古都建筑早已湮灭，因受到保护没有新建筑，仅存几处古寺。四周青山叠翠，奇花异草，风光绝佳，放眼望去，就像一个极大的公园。中午去山边古朴的小街上吃饭，导游介绍这里有一家荞面馆相当不错。走到门口一看，馆名叫“飞鸟蓝染织馆”，里面收集有各种日本传统艺术品上千件，琳琅满目，可看可买，过道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

　　荞面馆是这家艺术馆的附属设施。荞面只有很小的半碗，但各式点心和料理有十几道，居然也吃得很饱。餐毕尚未起身，进来一位男士，颇有气质，向大家问好后自我介绍说，他叫渡边诚弥，是这儿的馆长。知道是中国来的客人，特地前来问候。不曾想到，渡边先生以前居然是日本最大电视台NHK的播音员，当年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消息在日本就是由他口播的。因喜欢这里的清静雅致，已在此开店15年了，日本的朝日新闻和产经新闻都追寻过来作了报道。

　　唐高僧是日本佛界“永远的父亲”

　　鉴真，中国人熟知的唐代高僧，他在日本佛教的崇高地位和所受到的敬仰，仍令笔者大为感动。面对笔者的询问，唐招提寺的增田证信和尚一字一顿地说：“对于日本佛教来说，他永远是我们的父亲”。位于奈良的唐招提寺为鉴真主持建造，鉴真圆寂后就安葬于此，这里已被尊为日本的佛教圣地和国宝。参观时看到，电视台正在现场忙碌，原来是唐招提寺经10年修缮刚刚完工，即将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

　　在大殿后的二进殿，增田和尚介绍说，这是当年鉴真为皇族大臣和僧侣们讲经的地方。随后，我们在和尚的带领下来到大殿后面一处安静所在，大约500米长的林阴道，只觉凉风拂面，与刚才的炎热判若两地。和尚见我们惊讶，说这条路夏天总是非常凉快。路旁的院落便是现安放着鉴真漆雕的御影堂，漆像是鉴真生前由弟子所雕，非常逼真，每年仅开放3天，要举行盛大仪式。和尚说，专门请包括日本画家用了三年时间，在御影堂画了许多中国的风土景物，陪伴鉴真大师，其中包括日本著名画家东山魁夷的真迹。再往前走，与御影堂一墙之隔就是鉴真的墓地了。

　　日本自佛教兴盛以来多有知名高僧，然而身后一千二百年来香火不断，受人朝拜的只有鉴真一人。林间一条小路通向鉴真墓，石头供桌上安放着赵朴初先生从中国带来敬奉的铜炉。

　　鉴真少时出家，是唐代著名高僧，东渡前由他授戒的僧人达4万人，除了教授戒律，他还精通医术书法等，被喻为“博达多能，品鉴极精”。鉴真55岁高龄受日本遣唐使的邀请赴日弘扬佛法，历时10年六次东渡，途中历经磨难，因暑热染病致双目失明，仍矢志不渝，终于公元753年抵达奈良，受到日本举国上下盛大欢迎。鉴真在日本建立了正规的戒律制度，被尊为日本律宗始祖。鉴真圆寂后遗有真身舍利三千，时人呼其真菩萨。鉴真艰难东渡弘扬佛法以及传播中国文化的故事，在日本几乎成为神话。

　　同行的一位记者朋友低声说，这里的一切让我的心里酸酸的。闻言内心深处被搅动了什么，蓦然间泪水竟涌满了双眼。没有人组织，一行人恭恭敬敬在鉴真的墓前分别行礼，并绕墓一圈致敬。

　　这种因历史而酿就的浓浓情缘，总是伴随着我们这些陌生的游人。

　　清水寺僧人曾是清华留学生

　　京都因千年古都的历史，古风尤盛，寺庙和神社就有近2000所，清水寺是最著名的一座。日语中有句俚语叫“从清水寺舞台上跳下去”，意即下大决心。这句话知名度非常高。

　　因为朋友先前来过，知道寺内僧人有一清华留学生，便事先预约了时间。大西晶允和尚，高高的个儿，一袭灰色袈裟穿得整整齐齐，他非常热情地为我们介绍了清水寺的里里外外。

　　有1200年历史的清水寺，游人如梭，主堂依山而建，由139根立柱支撑，被指定为国宝，延伸出来一个木制大舞台凌空而立，长20米，宽8米，海拔242米。大西和尚介绍说，这就是著名的清水寺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演出是给佛看的，全日本也仅有一个。他拿出一份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前不久刚刚来演出了“千手观音”的资料。清水寺因寺内泉水得名，这儿的泉水有“黄金水”、“延命水”之称。另一奇特之处是，清水寺从不关寺庙大门，至今100多年了。

　　说起去清华学习的经历，笔者这才知道，这位大西和尚祖辈为僧，他从小就在寺庙里长大，祖父与赵朴初相交很深。日本的和尚可以结婚，世代为僧者不在少数。大西说着说着，从手中的夹子里取出三张纸，笔者一看，方格纸上工工整整好像是一篇作文。

　　“我担心给中国的朋友讲不好，昨天特意写的”，大西和尚有点腼腆地说。笔者看了一下，他的题目是：佛教与汉语。抄录一段：“我的祖父也是个和尚，他身为一名随军和尚，亲眼目睹了凄惨的战场，他从战场回来后，在提倡着反战的重要性。走访全国的同时，也非常重视与中国建立友好关系。于是在中国和日本尚未恢复邦交的时候，他已经通过佛教开始筹划两个国家的交流。当时中国方面的代表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先生，我的祖父和他之间有很亲密的来往，我小时候有很多机会谒见中国代表团，当时我非常期盼能够用汉语向他们表示问候。”文章的最后他写道：“通过学习汉语，我希望自己能够对佛教界以及中日两国建立友好关系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大西和尚13岁就游历了印度，他发现印度与日本的佛教有很大不同，日本佛教是由中国传入的，所以决心去中国进行“寻根之旅”。他在日本佛教大学学习时选修了汉语，后又去清华学习古汉语和孟子。他说，在中国每天都有新鲜事，越待越有意思，结束两年的学习后，现在还与很多中国朋友通过网络保持着联系。

　　从清水寺出来，大西和尚的“作文”引起了同行几位朋友的热议，萍水相逢，和尚的这份感情这份真挚的确令人感动。

　　净音和尚名片上有中国手机号

　　离清水寺不远的高台寺设有日本茶道和舞伎表演，又听说寺内有距今400年日本桃山时代的代表性园林，于是欣然前往。一位有如弥勒佛般胖胖的和尚在门口迎接游人，一位中国留学生自始至终担任翻译。这里的寺庙和传统文化有一种天然的联系，笔者看到旁边的寺庙还办有画馆。日本人的出生和去世，大都要做法事，许多寺庙内还有墓地，加上平日祈福等，偶尔兴起，年纪大一些的，还会约上好友去寺庙茶道馆叙谈。因此，老百姓的生活与寺庙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也是日本寺庙多的原因吧。

　　观看了舞伎和茶道表演，按传统方式用茶后，和尚上场了，坐在刚才茶道师傅坐的地方。纳闷间，找出进门时和尚递的名片，原来是净音执事，有趣的是名片上还有中国手机号码。听了他的“演讲”才知道，净音和尚与中国渊源很深。他讲话的方式，就像与朋友说心里话。他说上世纪80年代去西安和北京，“感触很深，也受到很好的待遇，至今难忘”。他讲了中日文化的渊源，接下来说，“希望日本和中国有更多的交流，彼此间有更多的了解。等将来回顾这一切时，希望走过的路上也有我做的工作。”他说，通过佛教、文化、饮食的相互交流和学习，是一条捷径，希望更多的中国客人来京都参观。净音和尚告诉我们，他现在每年都要去中国，为日中交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还希望将来能去宁波的一座寺庙去修行。

　　谈话结束时，净音和尚向我们展示了一张纸，上面贴着放大的中国银联卡图样。他满脸认真地说，中国经济发达了，现在日本很多地方都可以使用中国卡，来日本就更方便了。从高台寺出来，又是一番热议。一位朋友说：这可是中国银联卡史上最牛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