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成都不到武侯祠,就好像登泰山不登玉皇顶、逛天津不吃狗不理包子一样遗憾。毫无疑问,我是冲着诸葛亮的大名才游了一次武侯祠的。
许是我孤陋寡闻,到了武侯祠我才发现,那里的建筑三分之二是属于刘备的,属于诸葛亮的仅占三分之一还不到。
进入第一道大门,门楣上赫然写着的是“汉昭烈庙”。步入院内,但见正殿中坐着的是大耳垂肩的刘备。东西两庑各塑着庞统、简雍、蒋琬及关、张、赵、马诸文臣武将,仿佛蜀汉小朝廷再现。因为我的心思全在诸葛亮身上,所以草草转了一圈,只在刘备像前驻足了片刻。心里就想,此君当初若不是请出了诸葛亮,恐怕早就死在刀剑之下而填身沟壑。那样的话,他倒不如老老实实地隐居乡间,靠编织草鞋过活来得安稳些。
穿过刘备殿,走下数步台阶,地势突然低了许多,我抬头便见低矮的门楣上悬着“武侯祠”一扁,大门两侧的对联是“三顾频繁天下计,一番晤对古今情”,乃董必武所书,字体猷劲,颇有气势。只是我见此门缩头缩脑、低三下四地躲到刘备殿后面,竟无由地生出一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遥想在那汉末群雄纷争的年代里,诸葛亮未出茅庐便知道三分天下。在推不却刘备的三顾之恩以后,他呕心沥血,帮助刘备取荆湘、下益州、定汉中,终成鼎足之势。后来,他又扶佐“生儿不像贤”的庸主阿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由此,千百年来,老百姓都把他看作是智慧的化身,忠臣的典范。他的形象在老百姓心中早已超过了刘备。那么,他的祠堂何以会局于刘备殿后角落里,又为什么以偏概全,把包括刘备墓、刘备殿在内的这一古建筑群统称为武侯祠呢?汇入人流,我又发现,狭小的武侯祠里游人擦肩接踵,而宽大的刘备殿里却行人寥寥,心中又生出一种尴尬的心情,直到我从遥远的西南回到东北的家乡长春,心中也放怀不下。为了解开疑团,笔者一次次地查检史书,寻觅成都武侯祠的兴衰沿革,才发现,这一古建筑的得名,是经历了一次次痛苦的历史抉择。
现在成都武侯祠的地方,最早只是刘备的墓地。
据史料记载,公元223年4月,刘备在白帝城病逝。原因是因为拜把子兄弟关羽遇害,与孙权撕破脸皮,破坏即定的“联吴抗曹”大计,不听诸葛亮的劝阻,率倾国之师伐吴,最后兵败而亡。5月,诸葛亮护其灵柩回到成都。8月,葬于惠陵。这惠陵就是今天成都武侯祠西侧的刘备墓。按照古代礼法,帝王之陵要有庙。因此,刘备下葬之时就建了一庙。只是当所建之庙不大,仅供祭祀之用。正式名称叫“惠陵祠”,人们习称为“先主庙”或“先帝庙”。
刘备死后的第11年,即公元234年8月,诸葛亮在五丈原病逝。遵照他的遗嘱,其遗体埋葬在定军山下。诸葛亮的去世让蜀中军民万分悲痛,人们纷纷要求为他建立祠堂。但在当时,除了帝王,人臣是没有资格立祠的,朝廷就以“与礼不合”未予允许。朝廷不允许不要紧,老百姓还是要祭祀的。于是就出现了“军民因时节私祭于阡陌”的局面。在云南、贵州一带,一些少数民族还把诸葛亮敬之为神,每每在荒山野岭上焚香而祭。让蜀汉朝廷难堪的是,这种“百姓巷祭,戎夷野祀”的现象持续了好多年,竟成了一种习俗。直至公元263年,蜀汉政权才接受向充、习隆的提议,在沔阳(今陕西勉县)的定军山诸葛亮墓旁建了一座小庙,让那些崇拜他的人在里面烧烧香,磕磕头,聊寄情思。
成都出现武侯祠的时间大约是在西晋初的公元304年。当时中原司马氏政权走向衰微,农民起义军首领李雄占领成都,并很快割据四川称王,史称“成(汉)国”。农民起义军自有农民起义军的道理,他们不理会什么君王、人臣。李雄出于拢络蜀人之心更好地统治四川的考虑,本着崇人而不是崇君的思想,抬出备受蜀人景仰的诸葛亮,在成都城西的少城建了一座武侯祠。其故址在今成都市中心偏西的人民公园附近,现在还有一条叫“祠堂街”的地方即其遗址。至此,成都城里终于有了诸葛亮的专祠,当地老百姓不必“巷祭”、“野祀”,可以大大方方地到祠堂里烧香磕头了。公元347年,东晋大司马桓温征蜀,蜀平,准备把成都的少城拆除。动工之时,桓温见到了诸葛亮时期的一个小吏,是一个百余岁的老叟。他问道:“今人谁可与诸葛武侯相比?”老叟说:“丞相在日,人们并未觉其有异。待其死后,都觉得再也无人与之相比了。”桓温听罢很是感慨,于是在拆除少城时,单单留下武侯祠以示对诸葛亮的尊崇。
传到南北朝,据说有一天,齐高帝萧道成梦见益州(今成都)有天子仪仗。他本是篡宋称帝的乱臣贼子,双手沾满了宋室族人的鲜血,自觉心中有鬼。于是,他命令益州刺史傅覃把刘备的庙扩建,弄成天子宫阙的模样,以迎合梦境,不使益州再出天子。这样,刘备的小庙被拆除,代之而起的是宽大的殿堂回廊,金碧辉煌的君臣塑像。
傅覃扩建的刘备庙在其墓的东侧,左右两庑配祀有诸葛亮、庞统及关、张等人的塑像。这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是后来人们不满意了,认为是诸葛亮帮助刘备创成帝业,他的地位岂能与关、张等武夫们并列?不久,就在刘备殿的后侧越制建了一座诸葛亮的专祠,它的规模当然要比刘备殿小得多。至此,便形成了刘备墓、刘备殿、武侯祠三者合一的建筑群,时间大约是在隋朝初年。
武侯祠的加入使刘备庙一带游人大增。到了唐代,它居然成了一处天下闻名的游览胜地。杜甫《古柏行》“先主武侯同秘宫”,李商隐《武侯祠古柏》“蜀相阶前柏,龙蛇捧秘宫。荫成外江畔,老向惠陵东。”等诗句,真实地描述了武侯祠位于刘备庙后、刘备墓东的位置。
唐代是一个诗人辈出的年代,而诗人的大脑又像儿童那样天真,不受什么君王人臣规矩的约束。他们在游览刘备庙的时候,偏偏置刘备这个帝王而不顾,专门歌咏诸葛亮。他们在诗里缅怀诸葛亮的业绩,赞扬他的智慧和才华,痛悼他的英年早逝,甚至惋惜他遇到了只讲哥们义气,不顾国家大计的刘备,以及昏庸无能的阿斗。这样一来,结果可想而知,武侯祠虽小,却因此名声大震;刘备庙虽大,却黯然无光。
特别是到唐元和四年(809年),进士出身的武元衡到成都任节度使。这位颇有文化气的官僚在游览了刘备庙、武侯祠后,很是推崇诸葛亮,居然也不拍刘备的马屁。他请自己府中的才子裴度(后来成为30年宰相)为武侯祠撰写了一篇文辞华美的碑文,又请大书法家柳公绰(柳公权之兄)命笔书写,令名匠人鲁建刻石,立了一通《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因此碑文好字好刻得好,所以后人称之为“三绝碑”。至今,这通三尺多宽、一丈多高的大碑仍立在祠内供游人观瞻。
大约就是从那时起,从老百姓到文人雅士,以至于达官贵人,都习惯把包括刘备墓、刘备殿在内的三位一体的建筑统称为“武侯祠”,而不称为“惠陵祠”或“先主庙”了。
宋元两代对武侯祠进行了多次修缮,但格局没有多大变化,仍是君臣合一的建筑。不过,这其间有一则民间传说很有趣,本文录出以飨读者:
北宋初年有一位叫曹彬的都监到武侯祠闲逛,他见诸葛亮羽扇纶巾端坐在那里很不以为然,便叫道:“来人,把这殿宇给我拆了!”左右不解地问:“诸葛丞相一世忠贞,鞠躬尽瘁,人人敬仰,都监为何要……”曹彬呵斥道:“诸葛亮远非尔等所言之神人。刘备死后,他身为相父,一不能战胜曹魏,统一汉室;二不能知人善任,以至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三不能解除百姓战乱之苦,六出祁山,劳而无功,最终被曹魏所灭。像他这样,死后还配享受这样隆重的祭祀吗?姑念他忠心耿耿为汉室,能给他留下一处奉香火的地方就行了嘛!武侯祠应该立刻……”他那“拆除”二字还来有及出口,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中殿塌了下来,瓦砾中露出一块石碑,上书十个大字:测我心腹事,唯有宋曹彬。字体清晰,好像刚写上一样。曹彬一看此景,吓得赶紧跪地叩头不止,讨饶说:“诸葛公,圣人也!有此自知之明,也当万人敬仰。”于是他赶紧召集匠人,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民间传说虽然荒诞,但它起码表达了老百姓崇拜诸葛亮的愿望,武侯祠仍然我行我素地屹立在那里。
明朝年间,朱元璋封他的儿子朱椿为蜀王治镇成都。朱椿是皇帝的儿子,自然有皇帝儿子的一套理论。一次他游武侯祠,看到纷至沓来的人们都去祭拜诸葛亮而把刘备冷落起来,心里着实不满。于是,他以“武侯祠逼近先主庙于礼不合”为借口,强令废除武侯祠,命匠人把诸葛亮殿和刘备殿连成两进院落,正殿只立刘备像,统称为“先主庙”。只是在两庑立文臣武将像时,诸葛亮不能不立。便在东庑立了诸葛亮像,西庑立了关、张等人。在朱椿看来,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君尊臣卑的礼制。可老百姓并不买账,他们仍把改建后的先主庙称为武侯祠,并且专祭东庑的诸葛亮,香火鼎盛,异于常时。
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四川巡抚王蘖谷见到人们祭祀诸葛亮十分逛热,就奉请蜀王说:“侯(诸葛亮)之功德大矣,不专何崇?”恳请再为诸葛亮建专祠。蜀王一想也是,只好允其所请,但却另选一地,在浣花溪畔的梵安寺旁又建了一座武侯祠,其遗址在今杜甫草堂附近。这样,成都就先后出现了三个武侯祠。可惜到了明末,由于战乱频繁,武侯祠及刘备庙都毁于战火,所有的地面建筑全部荡然无存,只有埋在地下的刘备孤坟留了下来,而且还多次被盗。
大清兵入关建立了满清王朝。少数民族入主华夏,多少淡化了传统的君臣遗规。四川巡抚颇能正视下情,委任宋可发等人,本着君臣并重的原则,在刘备庙的废墟上重新建起了一处两殿两进的庙宇,即前殿为昭烈殿,后殿为孔明殿,恢复了明以前的面貌,亦即今天的格局。
此庙恢复不久,老百姓又都去祭祀诸葛亮而冷落刘备,并习呼武侯祠不名昭烈庙。结果又有人提出异议,要恢复昭烈庙之名而废掉孔明殿,但终因“蜀人之口习武侯” 而作罢。就这样,刘备墓、刘备庙、武侯祠,这样三位一体的建筑群,便被顽强地统统称为武侯祠一直叫了千年之久而延续到今天。
行文到此,读者恐怕也会和我一样产生一种尴尬的心理。这是历史的尴尬还是人为的尴尬?其实,这种尴尬的事情历史上很多,现实就更多了,并且现实也将成为历史。
笔者在某媒体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某艺术家雕塑了一尊很出名的塑像,为雕像剪彩时,组委会却忘了(未必是忘)请这位艺术家莅临。后来,在艺术家的抗议下,才勉强发了一张请贴。但在剪彩时,名正言顺地是政府要员和腰缠万贯的经理们唱主角,在电视报纸上大出风头,雕像的创作者却被冷落在一边。初看起来,这实在是艺术家的尴尬,继而一想却另是一码事。因为时光无情,它会像淘沙的波涛一样,泥沙必将淘去,真金总会放光。多少年后,艺术家的名字将会和他的作品流传后世,可当初大出风头的政府要员、腰缠万贯的经理们必然要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难道这不是尴尬得不能再尴尬的事情吗?由此,我设想,当初剪彩时,官员莫不如将手里的剪子交给艺术家,自己只在旁边鼓鼓掌或干脆不去露面,而把主要精力用在勤政爱民上。这样一来,艺术家不尴尬,官员也不尴尬。说不准这位官员躬身为民,清正廉洁,死后能像焦裕禄、孔繁森那样,老百姓为他竖碑立传,甚至建个纪念馆也未可知。由此我又想到,许多大人物们死后都想留名百世,过去讲究修坟立碑建祠堂,时下讲究出传记拍电视等等。真要是名实相符、不会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来,搞一搞也未尝不可。可要是名实不符,或是反差太大,像明代的魏忠贤那样,生前就修了许多生祠,死后让人扒得一干二净,甚至连祖坟也让老百姓给掘了,这岂是用“尴尬”一词形容得了!
1983年,退居二线的中顾委副主任薄一波同志参观武侯祠时,曾好奇地问祠内一位工作人员,人们为啥要叫“武侯祠”而不叫“昭烈庙”?工作人员回答说,人民是从对历史贡献的大小,而不是按地位的高低来衡量人的。这极普通的人极普通的话,是不是说出了极不普通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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