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慢向山顶攀爬着,我换了个顺向的座位,从包里取出防晒霜,背后的压力逐渐增大。阳光强烈充盈,车厢阴暗处看上去都是白茫茫的,环顾四周要眯起眼睛。
在季节转换的时刻,我又来到这里,来到这片挣脱了四季的冰雪地带。去年来的时候是个大阴天,坐火车登山,浓云密布,什么也看不见,火车停下时,目之所及的一切迅疾地消失在黑夜里。夜宿山中,狂风呼啸,清晨醒来,窗外大雾弥漫,我望着腾腾雾气,不知道马特洪峰其实就在我眼前。
大栋怕我觉得遗憾,一直在说,天一会就晴啦,雾一会就散啦,一定可以看到哒。为了一睹它的真容,我们来到它的脚下的湖水前,坐在石头上等。其实我哪有什么遗憾,巍峨群山将我包围,湖水静如玛瑙,天忽降冰雹,又瞬间光芒万丈,山尖的浓云迟迟不散,我只觉高兴,我把它称为“看不见的山峰”。
这回,马特洪峰已经在我视线中出现足足二十分钟了。它高锐度地站立在蓝天之下,身边没有一丝云,世界万物全在它的眼前。火车还在向上爬着,车厢里的乘客都跑到能看见马特洪峰的一侧拍照,它太夺目,群山黯然失色。
我们中途下车。山里刚刚下过雪,空气清新如冰,山脉起起伏伏,阳光笼罩了一切。我再次来这是一种必然么?
“不好了,湖面结冰了!”大栋说。
“不可能的,这样的温度怎么可能结冰。”佳小姐反驳。
我们背好行囊向湖边挺近,这个湖就是去年我们为了看山停留的湖,那时气温有十多度,我穿着拖鞋,湖边长满了白绒绒的羊胡子草,这回我们都穿了厚厚的户外服。
这面湖因其可以倒映出最清晰的马特洪峰,被佳小姐寄予厚望,这次,我们要一起来完成一项伟大的摄影任务:我们要拍到马特洪峰山顶的星空及倒影,还要拍到马特洪峰的日出及倒影。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来到湖边,如果住在山下,徒步登山得六个小时,不妥,那就住在山里。可天气越来越冷,山里的酒店陆续都关了,只剩海拔3130米的Gornergrat观景台还有一家开着,酒店很贵,但一年还拍几次星星呢,大家果断吐了口血,订了房间。
“湖面真结冰了啊!”我看着冰面心里一阵窃喜,想着我们的计划是该放弃的还是放弃呢,要知道即使住在Gornergrat ,凌晨也得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湖边啊。早晨在酒店热乎乎吃个早餐,乐悠悠看个日出,再慢腾腾下山该,多,好,啊!
“冰层看上去很薄啊,我们来破冰吧,一定可以拍的!”我大喊。
天啊,我为什么总会陷入这样的矛盾里,无论生活还是旅行,我心里本来是期望更舒适简单一点的,可我的潜意识总会说服我去选择更曲折更艰难的路走。一旦选了迎合自己欲望的方式,就像做错事一样。王尔德说的,“现在我很快乐,所以我很肯定,我的人格已荡然无存”, 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中提到关于朴素的旅行,他说:“这样或许他就能够把他心灵上的脂肪去掉,象一个拳击手,为了消耗体内的脂肪,到山里去干活和训练一样。”
难道真的只有苦难才能让人接近生命的真谛么?
我们四个分头找石块,冰层不厚,能看到冰下面成群的小鱼。一块石头将湖面凿了个小洞,一块石头在冰面上滑行了数米停了下来,大栋搬起的大石头好不容易敲碎了大面积的冰,可碎冰也只是浮在湖面上,山的倒影越来越模糊。
“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我们要取消这个计划了!”佳小姐说。
我的高兴呼之欲出。
“山上面还有一个湖!离酒店不远,就是位置差点。”大栋说。
“走吧我们上山!山上还有一个湖呐!”我附和。
我们跳上火车,火车倾斜着向山顶驶去。
黄昏,夕阳将群山镀上一层玫瑰金,冰川静止在一泻千里的姿态中。太阳落了,马特洪峰变成一个高耸的剪影,晚霞为它勾勒出一条粉蓝色轮廓。酒店就在我们眼前,可晚霞怎么能错过,拍照啊,等天地间彻底没了光,我们才迈进酒店的大门。
拍夕阳和晚霞
酒店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马特洪峰
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酒店带给我们的惊喜不仅是房间本身,一顿丰盛的法餐还包含在内,用餐结束后,我们跟着餐厅里不多的客人们去天文台看星星。这里设有一座伯尔尼大学的天文台,装有直径60厘米的大型天文望远镜,可接CCD相机进行深空拍摄。我们从目镜清晰地看到了明亮的M27哑铃星云。
长曝光慢快门,让我们看见了星星的移动,记录下了时光流逝的轨迹。
这多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啊。
回去路上
看到冰川左上角的猎户座了吗?
酒店到啦,我们回来了!!!
凌晨三点回到酒店,我冲了个极烫的热水澡,喝了汤,还了魂,高原反应还影响到了我的睡眠,我的脉搏每分钟都跳超过90下,睡得昏昏沉沉,周围的动静却听得清清楚楚,起身时头昏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