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长野在人间_新浪旅游

在富山的三天，像是在一个童话中穿行。对于任何一个长久在都市中挣扎的人来说，来这里哪怕是一天的静默也像是解脱。沉郁的色调围在身边，穿过深谷的风如同大地的低语，不需刻意的交流，就能通透它的哲学。

长野则不然，虽然只有立山山脉做了它与富山之间模糊的界限，它的热情就像一个撩动舞裙的吉普赛女郎，让人在富山的那点云端之上的游思迅速地变幻成带着脂粉味的鼓点。

长野的普遍海拔都要高于富山，也没有与海洋亲吻的机缘。但这也决定着秋天在这里驻留的长久。11月中旬，在富山的城镇，除了屋前的枫树还有零星秋意之外，更多的秋色只能往山中去寻找了。而长野，此时就完全座落在秋天当中似的。四个小时的车程，一直到城镇的深处，秋色的浓烈一直就未远离身旁。甚至直到天黑，那秋色还可以静默在旅店的门口，抬头就能望见。

（一）

第一晚在涩温泉。除却北海道温泉的名声响亮。这里几乎占尽了北陆温泉的风格。步行的小街斜倚在平缓的山坡之上。街的两旁，密密麻麻地排着二十几座温泉旅店。来自长野的小林说，自第一处温泉在这里被发现，到如今渐渐成为一个城镇，晃晃悠悠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尽管在几公里之外，另起了一个生活便利，鲜辣光怪的生活中心，但这里的人们，还是固守着几百年来的审美，沿着温泉街伸展开去，新建起来的房屋，依然保持着几百年前的样式，甚至连店门前的招牌，也都用了从那时就风行的原木颜色。整个观感圆滑顺畅，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下榻在古久屋，据说是整条街中最为精巧的温泉旅店。抵达时天色已晚，旅店早已点起暖暖的灯火，门口就有一个细小的温泉眼，泉水就攒在一个陈旧的草筐里，里面放着十几个鸡蛋。路过的人只需往旁边的瓷碗里丢上50日元，就可以随手拿走一个全日本闻名的温泉蛋。店里的“女商”们也早已等候在门口，一个个引导着我们换下鞋子，拖着行李穿过上上下下迷宫一般的过道，进入房间，铺好床铺，关照晚餐的时间，便又鞠着躬退出去。一切细细温婉，仿佛水痕略过，不着力道，也不留痕迹。

还有比晚餐更有趣的事情：进门的时候领了块硕大的木牌，一端绑着钥匙，可以开启这条街上神秘零散的九个“外汤”。它们依着发现的次序散落在这条街的附近，只有住在指定的几家旅店内，才能领到开启外汤的钥匙。我们入住的时候就遇到一个从英国来的客人，刚刚在九个外汤泡了个遍，脸上的红色像长野出产的苹果，还微微带着点热气。随身的毛巾上印着九个外汤的名字，每泡完一个，就可以在门口盖一个章。临告别长野时，这就是绝好纪念品了。

没那份凑满九个印章的功利心，但换上日式和服在整条小街上逛逛倒是不错的选择。本以为褪下所有衣物，只披着两层和服，赤脚踩着木屐，在接近零度的空气里会冻成冰棍。没想到竟然不觉得很冷，只是踩着木屐，走路就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上坡上坡都只能用小碎步。同行的两个女生把毛衫衬在和服里面，反倒还是瑟瑟发抖。

不愿多去凑外汤里的热闹，就钻回自己的房间。在卫生间的外围也有一个小小的温泉池，大小刚刚足够两个人一起享受。绝妙的是，这块小小见方的池子，竟然是露天的。躺在里面的时候，抬头就可以望见墨兰色的天空。耳边是隐约的电视声音，脖颈之下是持续的温暖，鼻息间却可以呼出凝结的水汽。临近半夜的时候，天上竟然隐隐约约地飘下些雪花来，一直落在头顶不远处，就消失不见了。最好就这样睡过去，沉沉无眠，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几乎听不见了

第二天又起了大早，一路到餐厅，都有人客气地鞠躬问候早安。餐厅里还是稀稀落落，不少人都趁着早晨的时间再出去泡泡外汤。小林倒催促得紧，为了完成进地狱谷的行程。我们必须再朝山里走大约一个半钟头。

特意来开车送我们一程的涩温泉镇长一路滔滔不绝，说这里难得山甜水美，每个人几乎自小都是在温泉里泡大的，所以个个气色姣好，性格温糯，甚至连山里的猴子都受了熏陶。只要冬天一到，每天的早晨9点到下午4点，就成群结队地到地狱谷泡温泉。这样的习性在全世界也算独一无二了。

本以为即使是参观，也要远远隔着栅栏。不料想山路就一直延伸到了猴群当中。之前听说的旅客遭遇猴群的见闻让我有些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护着相机，只在身边的猴子不注意的时候，才迅速地按下快门。拍了几张之后，发觉这些猴子似乎对每天这样稀稀落落的游客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除了在觅食的间歇抬头看看来人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只顾自得其乐。温泉池里泡着的那些，根本连头也不抬，任你在旁边拍照说笑，都不能打扰他的雅兴。

小林和地狱谷的管理员指给我们看猴王的位置。身居要职的它并没有贪恋温泉里的舒适，反而始终坐在高处，自上而下地巡视着它治下的猴群。对于我们的交谈和注视，他并不在意。但当猴群中有不懂事的半大猴子欺负母猴或者猴仔的时候，它就从石头上冲下来，甚至直接从我们腿边冲过去，直接给那些小子们一点教训。管理员挡着我们，说不能过多地注视着一只猴子，否则它会觉得有危险。而大多的时候，它们都只是闲散的主人，而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访客，在它们的客气下从这里路过而已。

管理员还是说来错了时间。若是在冬天，大雪封山，单单这条地狱谷的山路，还是畅通的。那时候来看猴群，反而在温泉里更活泼一些，像滚来滚去的绒球。临走的时候，还是买下了一套猴群的明信片，先看看固有的影像，盼着有机会再来了。

（二）

在去小布施的路上，沉沉地睡着，偶尔听着同车的人还在讨论着地狱谷里的俏皮也不以为意。即将要去的小布施，虽然因为高铁的开通，每天都迎接着来自东京汹涌的人潮。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安静得几乎没有涟漪的地方。多年以来，这个小镇以自己的栗子制品，菜蔬和花卉小有名气。时至今日，它依然保有着这些骄傲，也拒绝着人潮带来的另外的桂冠。它还是希望能作为一个平凡的小镇，便可以保有自己私密的生活。

小镇的广场不大，顶多也就能并排地停放三辆大巴。镇政府也丝毫无意因为旅游而拓展广场。四周也没有兜售纪念品的小贩来回地走动。仿佛是北陆这里的习惯，所有的小生意人，都规规矩矩地呆在自己的铺子里，望着屋外，脸上有和蔼的表情。

我们专寻着屋间的小路走。房子倒还平常，只是这小路的精巧太出人意外。小路不过三人宽，全是用栗树的根切成整齐见方的小木片铺就而成。踏上去，并没有水门汀那般坚硬和不讲情面，相反地，空气里仿佛都有暖暖的栗香。据说栗树的材质非常地坚韧，即使有千年的时光，也不会腐烂。

镇子不大，细细地转过来也只需要半个小时。因此，更多的时间，就消磨在吃饭的餐厅。餐厅叫“花屋”，从外观上看，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会是一个吃饭的地方。整个餐厅的前院，被搭成一个玻璃的暖房，里面堆满了花朵。不像国内的花屋，大多需要每天从郊外采摘新鲜的花卉送过来，矫揉造作地插在瓶子里。花屋只出售扎根于土中，拥有持久生命的花卉。他们甚至连最新培育的花种，也会打成精美的礼包出售。主餐厅只有区区不到二十张桌子，后园的大片土地，被辟为小布施的市政花园。隔着玻璃望出去，阳光下的树叶颜色昂扬，原本平顺低沉的色调像是要猛地烧起来，直接地飘到天上。若是依着窗框的视野切出去，本身就是一张精致的明信片了。小林说，东京那里挑剔的人，到了小布施也会目瞪口呆。这仿佛就是能够跟时光对决，永恒不衰的风景。它能颠覆现代社会“日久必衰”的惯性思维，看到一片不同的天地。

长野的旅行比较分散，点滴的触动不在大的视野，反而是在身边的细微之处。长野的人，也不像富山人那般腼腆，反而是在亲密之中折射点滴。花屋里温存耐心的青年，善光寺前满头白发的志愿者太太，只要往眼前一站，就分明是比风景还要抢眼的印象。长野全境，离了人的言语，便几乎是死了。它不似富山那般，用风景去镌刻永恒，反而是在提醒的到访的人们，这里在意的，是生生不息，炽烈浓郁而且安静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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