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老友记》中Rachel把新生的婴儿抱回家后看着婴儿车中的孩子，对一旁的好友Phoebe说：“我真的好爱她，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思念她了！真的！我想她！” Phoebe作惊奇状打趣地说道：“但你知道，您现在注视着的正是她本人，你知道的对吧？”

　　不记得看到第几遍《老友记》，或者学葡语到什么程度，或者对人生体味到什么境界，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懂了以上这一幕。Rachel说的“Missing her”不是“Nostalgia”，而是“Saudade”。

　　“Saudade”传言是世界语言中排名第七难以翻译的词汇。可以是对于各种美好的“未来的思念”，或者这种我对正在注视着的美好的“当下的思念”，当然也可以是对“过去的思念”。

　　生活在里斯本，而可能有些人和我一样，徜徉在石子路的当下就已经开始“思念“这座阳光城市了！

　　前几天看到了一个“双语启蒙”的帖子，里面阐述“强势母语”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深度思考方式”，即“用什么语言去思考”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

　　里斯本阳光大好，如果碰巧当天生活与工作也没啥不顺心，葡萄牙人总爱抬头望天，眯起眼睛，深呼一口气，感叹两句，万分满足。在这里生活久了，难免去想：用汉语作为母语思考的我，对于“葡式阳光”的感念与他们葡萄牙人到底是否一样？又是否有微妙的差别？

　　前两天，几个葡萄牙朋友七嘴八舌和我描述起了“葡萄牙仲夏日落时分的沙滩”。她们说，那沙子们经过一天的暴晒，在日落之前散发着温室般的余热。你将自己的全部身体舒展而毫无保留地至于暖沙之上，让肌肤感受微蒸的余温，恰周围人潮又不如正午阳光时分躁动，你在那一刻可以静静睡去，仿佛自己在绵绵云朵一般松软。当然，以上的文字组织是根据我用“汉语的大脑”听后感触的意译，但不知我所听到的，而且我自以为感受到的，到底和她们想表达的“爽”是否准确一致。

　　原来看过宋代诗人白玉蟾“一粒阳光照肺腑”这样的诗句，顿感毛孔张开，因为这是舒适的阳光对于我的影响，以及我感受阳光较为贴切的描述。爱上一座城，原因真的很多：人、故事、空气、味道抑或往事。里斯本城中我最着迷的是爱德华七世公园高处正中间的石台，在那里有庄严与温柔这两种阳光的交汇，只要不是劲风，阳光总是完美的。

　　没有问过葡萄牙朋友：阳光是否进入了他们的“肺腑”。但是他们曾主动“坦白”：骨头是绝对进了。是的，阳光进了骨头！他们说，短时暴晒自己的身体，感觉毛孔全部打开，骨头在自主而饥渴地“吸取”阳光。所以他们爱用“充电/加油”这样的语言形容身体对于阳光的渴望。骨头、毛孔和血液都被阳光滋润，也许这和咱武侠中讲的“打通任督二脉”差不多意思？

　　和中国人懂“喝茶”也许一个道理，葡萄牙人似乎很懂得“冷海水”与“热阳光”的经典关系。不咬咬牙一头扎进微凉的大西洋海水倒腾几个来回，你就无法更好地体会上岸后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而形成“冷缩热胀”的巨大反差，这反差作用于皮肤给身体带来无限的惬意。

　　在阳光下：看书、喝咖啡、侃大山、嬉戏玩耍、亲吻相拥，这些人类文明通用的“快乐与惬意”全世界各地方的城乡居民都在共同享受。费尔南多·佩索阿这个酗酒的奇才和酒仙李白所感受的快乐也许相通；隔壁老王二婶子的八卦也许和玛利亚前夫的绯闻一样劲爆，值得伴以咖啡或香茗被无限吐槽；就连“跳房子”这种我以为只在中国有的孩童游戏，居然在里斯本Mouraria的石子路上找到了复刻。经查，游戏起源于西方罗马，居然还不是咱黄皮肤祖宗发明的。

　　所以，这些全世界人民的快乐大体一致。但我的思念在除了中国家乡之外的画布下，有了新的延伸。这“思念”靠近阳光特茹河，在“撕开糖包却只用一半倒进咖啡的熟练动作里”蔓延。

　　一粒阳光照肺腑，天街小雨润如酥。这完全是两句不相干的诗句，但于我：“小雨里斯本”和阳光一样是可以浸透身体的“思念”。韩愈“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细腻与湿气”可能要“强势母语为汉语”的子孙们才能酌情体会。但是《早春》开篇的首句诗让我感受到的竟是光滑泛亮湿漉漉的里斯本石子路。

　　葡萄牙人爱阳光，不爱雨水。但怪在也许对他们而言，家乡的雨和外出英国务工的“伦敦雨”不尽相同。

　　老实讲，用“小雨润如酥”形容葡萄牙受大西洋偶尔摧残的“急风骤雨”，未免太过礼貌客气。多少次水漫大街回不去家，多少次雨伞坏了一把又一把。但地中海气候与温带海洋性气候交织出来的相辅相成却又偶尔矛盾的特性造就了我感受的“里斯本冬雨”情节。

　　下雨美吗？记忆中是值得怀念的，但是要照相照出来就不容易了。就如同拿相机“照阳光”一样也不容易：一般最佳的摄影时间为日出或日落，你顶着一个烈日正午出去拍，有时结果多为扫兴，照片拍出来不但没有温度，反而感觉本该小火咕噜咕噜炖的肉饭，呲啦啦地烧焦了。阳光，你越是想照它，越抓不住它！同样，要拍出“雨”，需要不少功力。

　　看到这些照片，竟感到对里斯本可以爱的如此深沉。稀里哗啦湿漉漉卸了妆的女子，你一眼看过去依然满心依恋，估计那就是真爱了。

　　里斯本石子路雨天路滑，不知摔伤了多少人的盆骨，有些少数极端情况强雨水整出人命也是有的。在里斯本生活过的人，很多都练就“步法”和“走法”，如果雨天路上有落叶，那是千万踩不得的！

　　下雨天里斯本人脸上都齐刷刷阴沉沉的，就如同周一上班的地铁中，如同头天晚上本菲卡输球第二天早起的光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有时我想，如果周日晚上本菲卡输了球，赶上周一要上班，这时天空又飘起了雨，三者叠加，当天应该是里斯本城气压最低的一天吧？

　　如果只爱雨不爱沙滩，就如同生在里斯本市，支持波尔图队却不支持本菲卡队的“怪胎”一样实属少数。但爱阳光的人儿如果远离祖国，看到28路黄亮亮的电车驶过雨水浸透的街头的画面，应该也会心底柔软无限思念。就如同波尔图球迷在武汉郊区哪个村里，碰到了一个本菲卡球迷，估计也会摈弃前嫌，非常惊喜！共同唠唠家乡的豆饭和鳕鱼，吐槽一下中国“美式的咖啡”和“寡淡的啤酒”。

　　照片雨天阴暗的色泽中，有着点亮画面明晃晃的色泽与地面的反光，这一切让雨天不再单调。但抑或哪怕，画面中都是黑乌乌的雨天，没有丝毫提亮的色泽，我们有人也会用心头的“往事”与“思念”给暗沉的画面默默的打光或撑伞，或者配上只有自己才懂的旁白。

　　晴或雨，爱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