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盛宴·巴黎短行记Ⅱ路上风景

　　从布鲁塞尔出发，乘坐大力士列车。每天布鲁塞尔南站与巴黎北站之间的班次特别多，所以每列列车并不长，子弹式车头，浑身红色，连内饰也全然大红，这样车厢内部便显得光线较暗，灯光又是白炽灯式的暖黄色，仿佛进入一家小酒馆。落座，下一站，巴黎。在一个半钟头以后。

　　塞纳河畔漫步，风景入目，喜悦不自胜。在电影或是书里看到的处处景观，翩然而至，藏在每一个角落里的不经意又默默地制造惊喜。

　　脱下行囊，沿着住所门前的大路走，走两个路口一转弯便上了卢浮路。一路向南，那是准备在与十几年前的少年重逢吗？很小的时候从画册里认识卢浮宫和它门前的金字塔，贝聿铭设计建造，买新年贺卡的时候看到一张傍晚斜阳下的卢浮金字塔，柔软暖色的金黄，躺在半透明硫酸纸的封套里，便迅速买下。许多年后，它仍然如宝般被放于抽屉的底层，而我正踏踏实实地行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慢慢慢慢向真正的卢浮靠近。就在转过走廊、穿过广场，强烈感受到它即将霸道地出现在眼前时，都要泪目了。

　　是的，它出现了。天空仍有未散的乌云，白天的金字塔就在那儿。远远地在那，然后走进。拍照，只有风景的，有人入镜的，合拍的，独照的。向遥远的未来诉说今日的到此一游之匆匆，在不久或很久的以后告诉几十岁的自己，此时此处的风情和初见的激动与快乐，我已经来过见过你，少年时候的理想情人。

　　往前走吧，卢浮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带不走它的现在和未来，带得走的是我们最真切的体会。

　　穿过卡鲁索凯旋门，那里是杜乐丽花园。风景明信片里的摩天轮突然出现在眼前。树木青葱，雕塑站在漫长历史的时间中。虽是初夏，却有大风，轻薄的围巾抵挡不住，坐下来喝杯热咖啡。坐在绿色椅子上，看摩天轮倒映在绿色湖面，野鸭游水，小学生执笔在纸上抹风景画。

　　放慢赶路的步伐，合目后仰在坚实的椅背，跟邻座的陌生男女老少一起消遣、浪费、放逐绵延到香榭丽舍大街的晌午，远远的铁塔和凯旋门都做了画面的配角。

　　从协和广场左转，走上横卧在塞纳河上的桥，便到了左岸。水流湍急，百年以来的最高水位已使此时河堤全然在水中。于是我们不能像《午夜巴黎》的男主人翁一般河边徜徉。只站在桥上看风景。

　　我们在其中一座桥上自拍合影，一旁的法国大叔见状露出绅士般的微笑，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我们自然开心应允，大叔咔咔两张拍下，送上“欢迎来到法国”和“旅途愉快”的祝福，转身离去。

　　又在国民议会门前的桥上寻求帮助合影，一位举着大镜头相机的男士欣然支持，不过他说他得快一点，因为他在等待河面上偶尔漂浮过来的木头。是的没错，前几日法国大雨，大水淹掉了许多地势低矮的地方，水流迅速地带来一些上游的残骸。一路走，会发现河岸上许许多多人们都探身看河水的情况，许多著名的桥上，也由警察把关，不允许游人踏上。奥赛博物馆也因洪水预警而闭馆多日。

　　新桥和巴黎圣母院几乎紧挨着，哪怕不亲自扣上一把许愿锁，看着这满桥琳琅，都觉浪漫升腾，仍不住一枚一枚拼读幸福密码。圣母院里光线极暗，就算是绘制着宗教图案彩色玻璃窗如此巨大，也透不过太多的日光，加之哥特式建筑向上无限蔓延的纵深，让教堂富有了特有的神秘。这座建造于将近一千年以前的教堂，使人折叹，是不是钟楼怪人还藏在某个角落，窥探世俗尘埃？

　　莎士比亚书店，有心寻找偏巧南辕北辙，折回来时原来它就在圣母院不远处，刚巧碰到音乐人弹吉他自唱，游人驻足听，跟着就走摇摆身体、点脚，或是打着节拍。书店早已不见毕奇小姐的身影。三层小楼，满屋书架，老式打字机，泛旧起球有点褪色的红色毛毯铺在摇晃的躺椅上，古董书，英文书，墙壁上海明威的旧照，乔伊斯作品的各种版本，自带引无数爱书人前来朝圣的基因。

　　这座古老的城市，仿佛从它的名字开始就带着浪漫因子。

　　事事物物都给人乐趣和惊奇。连廊转角的墙壁上不知含义的红色脸谱，紧闭着眼睛也似乎带着微笑的。绿色女神雕塑托起的饮用水器，拿个瓶子就可以接水来喝，自觉这没有特别味道的水喝起来确十分文艺，好像更加清凉更加能解渴似的。路边随便一家颜料店，都有可能拥有百年历史。任意一处场景，都有可能是文艺电影里的定格。

　　塞纳河畔，梧桐高大，仰望着，透过欧式建筑的灰黄色墙壁。我的家乡在九十年代的时候，马路两旁都种着法国梧桐，后来因为果实坠落后绒绒絮絮太难清理，这些树都被移除，只剩唯一一条路上的保留下来。如今踏在巴黎的土地上仰望这一株株高大的梧桐，就有一种被树灵带回他自己的家乡看一看的感觉。

　　沿岸每隔几步就是一个绿铁皮箱书摊，老板们或是远远地坐在躺椅上听听音乐、看看书，或是聚在一起站着聊天。巴黎风情画、老版的法语文学书、大部头古董书、法式工艺品，一路看下来，都能逛很久。挑选几张巴黎明信片，写上心情，投递进黄色邮筒，寄出来自异域的祝福，你，收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