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乡村,是地图上的像素,平时是看不见的。使劲放大了,才发现,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组成了一个个县市,一个个省,组成一个中国。

这张地图上,显而易见的城市,如今越来越相似了,不管是建筑外观,还是人们的生活,大同小异。像按着电脑上的Ctrl键,复制粘贴出来的。倒是不容易被看到的乡村,还保留着一些鲜明的个性。比如,永泰的乡村。

永泰,属于福州的一个县,都是山,沿着大樟溪,一座座高上去。绿水两岸,青山之间,二百五十多个行政村星罗棋布。

 

 

 

每个村庄,都有一部历史。短的百十年,长的要上千年。老房子有很多,规模大的,称之为庄寨,保存良好的,有一百多处,多建于清代,道光,或光绪年间。

 

 

 

同属福建省,和永定的土楼及大田的古堡不同,庄寨当初既住人,又能防御,居则为庄,守则为寨。

 

 

 

从天空望下去,像一个个汉字:日、目、回、甲、册,书写在一幅幅山水长卷之上。

 

 

 

庄寨的设计都是极其精巧的。外墙以石为底,夯实了生土,有的厚达数米,墙上有瞭望窗,外窄内宽,旁边是枪孔,斜插出来,寨门有两三道,门框上有注水孔,可防火烧,还有开水孔,防人撬,有的还有碉式角楼和跑马道,在上面走一圈,足以感受到当年土匪们的失望,兴致勃勃赶来,到了庄寨跟前,远远看着高耸的寨墙,厚重的黑酸枝寨门,发现自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寨内的结构也十分复杂,房间相连,上上下下,迷宫一般。处处可见精美的木雕,书写的家训,鱼鳞风火墙。

 

 

 

最独特的建筑工艺叫“四梁扛井”,是用两根抬梁与两根眉枋交错架在充柱上,并在两根小充柱的檩条下悬挂着两个垂花柱,让大堂更显高阔。各种牌匾悬挂在上面,让人一进去就肃然起敬。

 

 

 

这些庄寨平日已无人住,产权多还属于家族的后人,家族大事,还会来寨里举行仪式。我到那天中午,正赶上有一家老人过七十寿辰,办了一个诗会,各路诗人前来祝贺,现场吟诗作对。

 

 

 

还专门印了一个小册子。主人送我一本,我翻开看,诗写得都不错,格律工整,颇有意韵,让人感慨,哪里有什么“诗和远方”?诗就在近处,袅袅炊烟中,滚滚红尘里。

 

 

 

永泰的乡村有文脉。从南宋至清末,出了许多状元,进士和举人就更多了。

 

 

 

月洲村的张家,共有过整五十个进士,最密集时,创下“一门九进士、五子同朝”的记录。据说是他家风水好,正对着文笔峰。可惜我去时天气阴沉,笔尖一样的山峰被云遮了去,只能看见笔杆。

 

 

 

永泰的乡村也出神仙。每村都有寺观,大大小小,供奉着各路神仙。不光有国家级的玉皇大帝,省部级的妈祖,还有许多神仙,都是本地人。比如出生在月洲村的张圣君,卢洋村的卢公。

 

 

 

神仙们所分管的工作,多和自身履历有关。比如五显大帝,传说生前是五个书生,有一天,他们做了同一个梦,梦见有人往井水里投毒,于是,他们分别守住五口井,不让人打水。百姓不解,与其争吵,为证明水有毒,他们当众饮井水而亡。此事感动天庭,故封神,被安排分管人间瘟疫。

 

 

 

神让人信,并非全无科学道理。比如这边常拜的陈靖姑,算是母婴庇护神,专保顺产。孕妇去跪拜,反复数次,也相当于产前锻炼了,有些胎位不正的,说不定也能正过来,自然有助于分娩。

汤埕村还出过一位著名的寿星,他从唐朝活到元朝,四百多岁。传说,晚年时,他身体萎缩,由村民轮流供养,大家下地干活时,就把他放在菜篮子里,所以都称其为“菜篮公”。

寿星固然让人羡慕,可我总觉得菜篮公其实也是一名可怜的老人,满堂儿孙都没了,他还死不了,会不会觉得晚景凄凉?作家火锅有次发朋友圈,她九十多岁的姥娘和七十多岁的大舅的一段对话,让我记忆深刻。大舅说:娘,将来你走了,我可能哭不动了,咋办?姥娘说:你就搬个凳子坐着,看别人哭就行。

 

 

 

菜篮公的长寿,据说和温泉有关。作为闽江支流,贯穿永泰的大樟溪,自身也有二十六条支流,交汇处都有温泉,水温可煮鸡蛋。菜篮公所在的地方温泉更热,把鸡扔进去,拿出就能褪毛。

永泰确实生活着许多长寿的老人。他们身体相当硬朗,七八十岁,还能干一些农活。我就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在村口料理自家的菜园。

 

 

 

那天突然降温,正应了永泰的气候特点:长夏无冬,一雨成秋。我都穿上了毛衣和棉服,老太太竟赤着脚,用锄头认真地翻着松软的田地,丝毫不觉凉,或许,土本身是温热的,更是干净的,温热干净的土壤,让时光也变得幸福、安详。

 

 

 

永泰的乡村,有很多好的吃食。尤其是各种菌类,如红菇和麻菇,味道鲜美。街头小吃,我最爱葱饼,用葱和五花肉做馅,烤制而成,十块钱八个,趁热吃,满口奇香。

 

 

 

 

这个季节最好的是冬笋,炒的脆香。当地人说这里的猴子都会储藏冬笋,每年都会寻一个上佳的地方把笋埋起来。人绝不能动猴子的“窖藏”,否则猴子发现了,会找到人家里天天骚扰,直到你还了冬笋为止。

我没有亲眼目睹储藏冬笋的猴子,却在嵩口古镇看到了一位做线面的男子。

 

 

 

他把醒好的面搭在木架上,直接拽成数米,面细如线而不断。

 

 

 

他拽线面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一位隐逸世外的武林高手。

 

 

 

永泰的乡村,曾经很穷,民间故事中,有小偷被抓,在县太爷面前申诉,说这里“前靠溪,后靠涯,我不靠偷我靠啥?”或许,恰恰是因为穷,才保留下来了如此珍贵的生态。

 

 

 

就像溪边的小叶红榕,木材不适合打家具,甚至连烧柴都不好点,结果长成了几百年的大树。庄子是没有见过榕树的,但他早看出了“不材之木”的道理。

 

 

 

永泰的乡村很安静,尤其是夜晚,听不到一丝杂音。我在村里住了两晚,八九点钟就入了梦乡,睡的沉,直到清晨被鸡叫醒。最后一天在白云乡的白云村,约了一辆车,中午送我去机场。

 

 

 

网约车司机第一次来这里,按着导航,我们走半个多小时盘山路,没有一辆车,只是偶而看到几头牛或一群鸭子横穿而过。

 

 

 

沿途的风景美到了极致,中间我让他停了几次,冒着小雨,下车拍照,司机比我还要积极,一下车就举起手机,转着圈拍,嘴里喊着:人间仙境!人间仙境!

 

 

 

我想提醒他,能不能换个词?但又觉得,确实没有更恰当的词汇,去形容当时眼中的一切。

永泰的乡村,称得上是人间仙境,中国的乡村,都如永泰,就好了。乡村永泰,愿永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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